早晨我剛上班，便得知５號病牀的勤勤和丈夫莊南吵得很厲害。莊南像發了瘋似的，堅決要和勤勤離婚。離開病房時，他丟下一份離婚協議書。
記得勤勤住院前，是莊南送到急診室來的，那時勤勤由於黏膜下子宮肌瘤大出血，面色極度蒼白，心慌氣急，連走路都走不動了。莊南抱着她，急得滿頭大汗。手術那天，他在手術室外走來走去，焦急得不得了。手術後，他對勤勤的護理稱得上“模範丈夫”——連續陪伴兩天兩夜。勤勤術後恢復相當好，傷口不痛，大小便通暢，食慾亦已恢復，再過２～３天就可以出院了。我實在弄不明白，這樣恩愛的兩口子會發生什麼問題。
爲破解其中之謎，我抽空到勤勤那裏。只見她精神委靡，頭髮蓬鬆，兩眼紅腫得像胡桃一樣。勤勤告訴我，其實，莊南待她不錯，結婚十多年來家庭一直很和睦。這次她生病住院，莊南很盡心盡責。昨晚不知爲何，他非要離婚不可。
“他是不是有了第三者？”
“不會！我們的感情一直很好，就是這次護理我的表現，他也不像虛情假意。”勤勤分析道，沉思一下又繼續說，“他這人很忠厚老實，有家庭責任感。只是有一點不好，就是常輕信別人的話。”
“他有沒有跟你講離婚的理由？”
“沒有，他什麼也沒有講，就是口口聲聲要離婚。”勤勤接着說，“對了，當他拿出離婚協議書時，迸出了一句話：‘我不能搞同性戀。’說完就走了。”
“同性戀？”我頓時明白了，看來，問題出在手術方面。
我撥打了莊南的電話，他很快就來到醫院。
“莊南，我想和你談談，你爲什麼要和勤勤離婚？”我把問題直截了當地提了出來。他眼睛血紅，鬍子很長，神情相當頹廢，用疲乏無神的目光看着我，有些氣憤，但又不敢發作，抱着一肚子的委屈對我說：“我和你有什麼好談的，你把我愛人的子宮切掉了，使她變成男人，我怎能和男人睡在一張牀上？”
“是誰告訴你勤勤變成男人了？”
“你不要問是誰告訴我的，你爲什麼把勤勤的子宮切掉？”
遇上這樣一個不講理的莽漢，真令人哭笑不得。“手術前我不是和你談過話嗎？你不是簽過字嗎？那時勤勤子宮大出血，不手術怎麼行？簽字時我再三叫你一行一行看仔細，你到底看了沒有？會診專家也認爲勤勤是有手術指徵的。”老實的莊南感到確實理屈，口氣開始軟了下來。“醫生，你們治好了勤勤，說心裏話我很感激。可是，那天我去上班時，廠裏的同事都用異樣的目光看着我。有一位小青年告訴我，大家都說你老婆的子宮切掉了，和男人一樣了。還有人笑我是和尚命，連面相也像和尚，說什麼‘肥頭肥腦肥耳朵，娶個男人做老婆’，我怎麼受得了這種侮辱。”說完，他摸着自己的板刷頭，像小孩子那樣嗚嗚地哭起來。
“你相信廠里人說的話嗎？你認爲勤勤已經變成男人了嗎？”
“勤勤外表仍是女的，但既然沒有了子宮就是一個沒有用的女人，這和男人有什麼區別呢？”
“你說的‘沒有用的女人’是不是指勤勤已不能和你過性生活了？”我索性把問題的實質攤開來。
“是的，既然你講出來了，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，我還年輕，今後再也不能過性生活了，我不是做和尚了？兩個大男人睡在一起豈不是搞同性戀？”對他的歪理我真是又氣又好笑。
“跟我來吧！讓你看看什麼是真正的女人。”我帶他走進實習醫生的示教室，取出女性生殖系統的模型給他看，他好奇地看着這些模型。
“你看，這就是女性生殖器的模型，每個正常女性都有的解剖結構。女性生殖器包括內生殖器和外生殖器，內生殖器有陰道、子宮、輸卵管和卵巢。陰道是內外生殖器的通道，月經血和分娩時孩子都從這裏出來，也是性生活的器官。子宮是寶寶生長的地方。旁邊這兩隻灰色的小小的實質性器官就是卵巢。卵巢是女性的生殖腺，在女性的生長發育和生殖中起了最重要的作用。勤勤因子宮黏膜下肌瘤做了全子宮切除術，但雙側卵巢仍保留着，陰道也沒有受到影響。因此，她除了不能再生小孩外，其他什麼也沒有改變。勤勤仍有女性激素分泌，她仍舊有女性的風韻和吸引力，她仍舊會有性慾，由於陰道的解剖和以前一樣，性生活是不會受到影響的。”
一口氣講了許多，我知道他不一定全部聽懂，但我相信最重要的一句話他一定聽懂了，那就是：“全子宮切除後性生活和以前是一樣的。”他對那些模型看得出了神，又全神貫注地聽着我的解釋。“懂不懂？”我突然問了他一句，他連連點頭說：“懂了，懂了。早知道這些也不會吵着離婚了。”
“在手術前我不是跟你講過這句話的嗎？我已再三強調全子宮切除後不會影響性生活。”
“我、我、我……”他結巴着，很不好意思。突然，他變得憤怒起來：“那些傢伙！我找他們算賬去！”
“其實，這也不能全怪他們，他們不會故意挑撥你們的夫妻關係。”我勸慰着，“關鍵是他們也不懂得這些知識。”
“好，好，醫生，看你面子我饒了他們。”莊南用手一拍胸脯，男子漢氣概又出現了，“但是，我還有個問題，你說卵巢代表女性，有的人把卵巢、子宮全部切除，那會不會變成男性？”我心裏想，這小子居然動起腦筋來了。
“如果由於疾病的需要，一定要做全子宮及雙側附件切除術的話，手術後，這些病員仍舊是女性，因爲陰道還是存在的。只要夫妻關係好，性生活仍舊會很和諧的。卵巢切除後雖然女性激素沒有了，但身體其他部位如腎上腺仍有少量性激素分泌。此外我們還可以用藥物來維持體內的激素水平，這些女性仍能保持迷人的風韻，仍能過正常的性生活。”
他笑嘻嘻地點着頭，我們一起走出了示教室。晚上查房時，我看見莊南正在幫勤勤洗腳。是的，暴風雨已過去，現在該雨過天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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